那男子轻笑:“皇兄若是赠予臣那是极好的,这画让臣想起了位故人,不免抒怀。”
皇帝吹了吹那片诗,手指抚过,不带墨痕,这才把画交给旁边的宦官,那宦官一接,立马知会,卷了起来交给他:“七王爷,您收好。”
此人正是当今圣上的胞弟,永乐王燕景,人称七王爷。
七王爷接过画轴,一手捧着,往上提了几分,说道:“那臣就谢陛下赏赐。”
皇帝摆了摆手,又坐回桌前,“不必。只是朕往上印了章,提了字。”他摆好砚台,又问:“等这位子相先生来了,你可也一起同朕会一会?”
燕景生平最怕同满腹经纶,张口就道仁义礼智信的文士打交道,一听就下意识拒绝:“不必了…”
“朕以为你这几年在府里清净,也懂得品一品这些风雅之作。难不成还像早些年一般爱去八大胡同那块儿吗?”
“早就不去了。”燕景一愣,不懂皇帝怎么提起这茬子事。
“母后操心你的婚事,连同朕也要管你的家务事了么?”
“臣不敢。”他拱手,连道惶恐。
早些年他爱逛花街柳巷,闹得京中人尽皆知,都以为他是风流快活惯了,王府里才没个王妃;近些年收敛不少,平日不去八大胡同,亲自操练起兵部的兵吏来,王府却仍没个王妃主母。
不免奇怪,这下别人又说他好龙阳。东厂那帮子宦官生平最善趋奉献媚,听到点风声,居然给他送小倌。
燕景又气又好笑,难道前几年爱逛青楼的就不是他了么?
太后着急他的婚事,太皇太后也操心起来;每年选秀女,还要帮他也物色一二,他都拒绝了。
谁又能管得了这位七王爷呢?没人能管的住,连皇上有时都要让上三分的,最是嚣张跋扈。皇帝刚登基,七王爷不得不上朝,在那帮子能说会道文官中游走,这才敛了性子,不比前些年当个纨绔,举手投足却仍透着骄矜。
皇帝懒得操心他的婚事,无奈太后催促,叹了口气:“母后让你有空去趟她那儿。”
燕景唔了一声,把那副画抱在怀里,拱了拱手:“得了空会去的,臣告退。”说罢就出了养心殿。
皇帝见他风流背影,摇了摇头。
京城到临安,走京杭大运河,约莫半个月就能到。
香香接到顾安越的信件,还宿在灵隐寺,在潺潺的溪边,想绘飞来峰奇石。
她打开顾安越的信,首句一席话,就看得她眉心一跳,她立马就起了拒绝的心思,且不说她画没做完,她虽号子相先生,可毕竟是女子,女扮男装若是被发现,皇帝不计较事小,大则是欺君之罪;更何况…
她顿了顿,继续往下看那封信。
“皇上已经派了人来接你进京,你万不可再推辞,等进了京,为师再帮你做下一步安排。”
她神色难看了起来,卷起这一张,发现下面还垫着个举荐信。师傅当真要她进宫入翰林当画士吗…
不是没有宫廷女画师。可男子身份着实方便,她走南闯北都是女扮男装,再者男子扮相也能帮她掩人耳目…进了宫更是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。
她坐在溪边,犹豫了,今日她仍是男子扮相,长靴一下一下踢着面前的石头,身后却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男音。“这位是子相先生吗?”
她扭头去看,面前那个男子面白无须,细眉直入太阳穴,他脸上堆着笑;他身后还站着两个锦衣卫。
香香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番,他戴着尖帽,脚着白皮靴,不是厂公,大约是东厂番子。
那番子见她疑惑,便自报了家门:“咱家叫李春华,东厂督主乃是我干爹,咱家是厂公派来接您的。”
她一听便了然,便想收拾面前的画具再起身。“李大人您稍等,我要收拾下东西。”
李春华朝着身后两个锦衣卫使了眼色,还低着头收拾的香香眼前立马出现了飞鱼服,再抬头,收拾完的笔具已被搬走。“先生,交给咱们就成了。”
她也不推辞,笑着点了点头。那两个锦衣卫又跟着她进了她住处,跟到了门口,香香清了清嗓子,为难道:“两位大人在门口等便是了,有些内物要整理,总是不便。”
那两个人一听,互相看了一眼,便背着手站在门口,活像寺庙门口立着的天王像。
她进了屋子暗自心惊,心想这番子和锦衣卫果真霸道,一声不吭就来了,倒了便立马要带她进京面圣。
香香东西不多,大约两包衣物,再加上一箱子画具,收拾完了就被那两个锦衣卫抬上寺门口停着的马车里。
“那即刻便出发了吧?”李春华看见香香走出来,走上前去问她,领着她走到后面那辆马车前,掀开帘子。“咱们走水路。这儿离运河还有一段路,先生您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