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这衣服都不用试试的吗？”裴昼皱着眉问道。

“不用试！我刚问了掌柜的，都是我的尺码，没问题的！”

裴昼固执地摇了摇头：“你得去试试！”

“好吧！”姜芷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
很快姜芷穿着新衣服出来，裴昼看着她这副花里胡哨的打扮皱起了眉头。姜芷看见他这副神情有些惊慌，唯恐他把衣服换成那些便宜的。

可姜芷拗不过他，最后还是任由他把衣服换成了身天水碧的高腰襦裙。

方才那月华裙素有“裙拖湘江水”的美名。可那衣裙固然华贵，姜芷穿上去却像个刚刚发迹的土财主，画风不甚和谐。相比之下，新衣服颜色淡雅贴合身量，确实更适合姜芷一些。

姜芷才不管这些，只是暗自叹息。

得，这一换至少便宜了三四两银子。

裴昼瞧她这副吃了大亏的样子，将她的那条青玉禁步换成了白玉，这才又从她的脸上见到点笑意来。

挑好了衣服，裴昼又叫来掌柜，让他安排人给姜芷重新梳妆。

本来成衣铺并不附带这项服务，可是难得来个这样的大客户，掌柜的很快就叫来自己的媳妇，将姜芷引到后院厢房梳妆。

妆容倒是好办，梳头的时候老板娘一不小心拽掉了姜芷的假发，神色很是惊慌。

老板娘“啊”的一声尖叫，吓得守在门口的裴昼打了一个激灵，推开门就闯了进去。

裴昼看见光着脑袋的姜芷和地上一大团青丝，无奈地捂住了头。

老板娘以为裴昼拐带了尼姑，表情很是复杂，裴昼上前跟老板娘解释半天才算是把这件事遮掩过去。

老板娘帮姜芷粘上了假发，帮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，钗环冠子戴了一头，还附带了一对精致的耳饰，姜芷望着镜中的自己喜笑颜开。

裴昼看见他这副样子也赞赏地点了点头：“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，你看，这收拾一下果然变了个样子！”

姜芷瞥了他一眼：“裴公子，你不是说你那弟弟最是贪花好色，你把我打扮成这副样子，不怕他对我心存歹念？”

“不会的。云韶馆里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，你夹在中间就不显眼了。要是你不拾掇一下，站在那些美人中不就太‘显眼’了吗？”

“……”姜芷蹙眉。

好端端的，怎么又搞人身攻击？

这些年姜芷给人为奴为婢又闯荡江湖，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。她上一次打扮得这样体面，好像还是八年之前。

姜芷看着镜中人觉得有些陌生，抬手掐了她的腮帮子一把，察觉到疼痛之后才敢确信镜中人就是自己。

裴昼伸手拦了一下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：“好端端的，你这是做什么？”

姜芷抬眸望向裴昼，裴昼这才讪讪地松开了她的手，又补上了一句，“刚给你上好的妆，你别又抹花了！”

姜芷笑了笑：“没事儿，我不乱抹了。刚刚我就是有些失神……觉得不是很真实。”

“嗐！”姜芷叹了一口气，“前些年我照镜子，看到镜中自己的丑样子还有些窃喜，觉得这下保险了，再也不会被人捉去送到教坊司了。后来我听说陆言锡流连于秦楼楚馆，又动了进教坊司做小娘的心思，可是因为长得太丑被人家轰了出来。可是现在再看镜中的自己，似乎也不是完全没个人样。”

“说什么呢？好人家的女儿，怎么张口闭口就是要进教坊司做小娘？”

姜芷苦笑一声，没有再反驳。

给姜芷置办完行头裴昼就打算离开，可姜芷打量了下裴昼的打扮却拦住了他。

“裴公子，今天晚上您不跟着一起去云韶馆吗？要是去的话，您这一身衣服会不会不大合适？”

这人常年一身素，不明所以的人只怕都要怀疑他是在守丧。穿着这身打扮去逛花楼是不是有些离谱？

裴昼怔了一下，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。

他掐着指尖算了算，嘴里念念有词。

“廿七、廿八……”

原来上个月就已经是第二十七个月，已经到除服的时间了，他差点都要忘了。

“好，我也换一身衣服，陪你们一起去云韶馆。”

裴昼喊来掌柜，也挑了一身宝蓝色底染素色纹的深衣，换上之后跟姜芷一起离开了成衣铺。

很快两人就到了云韶馆附近。姜芷怕被裴曙知道她与裴昼认识，特地与裴昼协商了下，约好错开时间，分别从两处朝云韶馆的方向出发。

姜芷转身要走的时候，裴昼突然又叫住了她：“姜姑娘，还有一件事！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我提前打听过，今天席上的人挺多。出来陆言锡，你估计还能见到不少故人。”

“还有谁？”

裴昼本来想说，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。

他笑了笑，故作神秘的说：“你的另一个仇人，名字我就先不说了，等你到了就知道了。”

庆春坊一带最热闹的就是晚上，天色一黑各花楼就亮起了红灯笼，远远望过去，十几条巷子灯火通明，琴瑟羌管之声连夜不绝，街道上贩夫走卒引车卖浆，士子儒生往来游冶，场面蔚为壮观。

姜芷穿过街市来到云韶馆的大门前，这次有裴曙提前打招呼，她顺顺利利地走了进去。

当年姜家败落的时候她甚至差点被卖到这里，但是真正踏足此处，这还是第一次。

姜芷刚进云韶馆，裴曙身边的小厮就已经迎了上来。

小厮笑道：“你来得倒巧，二公子刚在里面订好了雅间，客人还未到齐，命我出来接引。没想到什么主子没接到，第一个遇见的竟是你！”

姜芷笑着与他寒暄几句，两人一起走了进去。

姜芷跟着小厮穿过大厅，周围全是花枝招展热情奔放的姑娘。她颤悠悠地从游廊深处绕过来，一路挤过美人丛，来到厢房门口。那小厮却是见惯了世面的，一路上目不斜视。

刚进厢房，裴曙正和几个衣着清凉的小姑娘围坐着听曲儿调笑。

见裴曙正忙，姜芷也不好打搅，小心翼翼地出了门，立在门口搓着手等了一会儿。

游廊一侧走来一个少女，手里拎着纸笔，喊人帮她写封书信。她本来挑中了一个书生，可是那书生另有相好，与他相好那小娘唯恐少女抢生意，揪着书生的前襟拉回了闺房。

少女拎着纸笔茫然无措，姜芷倒是好心，自告奋勇表示可以帮忙。

姜芷蹲在游廊边上的座椅边，铺好了纸帮那少女写信，少女念什么她便写什么。那少女话多，姜芷足足写了一炷香的时间，就算只挑她话中精要地写一写也写满了两页纸。

或许是在此处逗留的时间太久，很多来往的小娘和客人都围在旁边看热闹。姜芷自觉一手烂字不好当众献丑，正想收拾一下换个地方，突然身侧传来一阵清朗的男声。

“姑娘的这一手字写得真是好，是打小开始练的吗？”

姜芷扭头看了那人一眼，瞧见那人的面容之后一下子愣在那里。她的手一松，毛笔“啪嗒”掉在了地上，墨水溅到那人衣袍的下摆上。

那男子弯腰帮姜芷将那毛笔捡起，伸手递了过来：“姑娘，你的毛笔。”

姜芷没有接，只昂着头盯着他看。

姜芷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会有这么好，竟能一进云韶馆就碰见陆言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