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好,没有那抹身影。
我抬脚走进考场。
一步一步,好像已经踏进了梦中情校。
答题过程很顺利,几年的知识,在这一刻,终于发光发热。
交卷,深呼口气,往考场外走去。
我知道考场外,等着我的是什么。
没关系,跟母亲说清楚就好,说清楚就好。
啪——
一记耳光,众人情绪骤降,目光从四角灼来。
“覃覃!你竟敢做这种丧良心的事!”
“我养你这么多年,容易吗!”
“你爹走后我多年没再婚我守寡,我起早贪黑身兼数职只为给你最好的,我不在乎别人口舌关起门来一心拉扯你长大。”
“又不是不让你考,让你给你爹上个坟怎么了,你真是翅膀硬了,能生出这种私心来。”
母亲声泪俱下,我垂着头捏紧文具袋,吐不出半个字。
多年来,母亲为让我安心学习,不许我交朋友。
之前的朋友都被她叉腰指鼻子骂走。
“小覃啊,这些人算什么的,等你考上大学了,你会有更多的朋友的。”
我不愿她再伤害我的朋友,所以自那之后,在校我独来独往,不再与人交流。
这样,不仅保护朋友,还能遮盖我最后一丝尊严。
而此刻,众人的议论比母亲的耳光还疼,我再抬不起头。
挤过人群,将母亲拉去一边,示意同学们将我带走。
这些陌生的面孔,在此刻,竟愿意为陌生的我出面。
他们摩挲着我的双臂,聊着今日的考题。
“覃覃,你作文咋写啦?哎呦今年题材挺难啊。”
“是啊是啊,覃覃,这题出得真是一年比一年精彩啊,你做阅读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很烧脑?”
母亲的叫骂还没远去,同学的细语萦在耳畔,泪水漫上眼眶。
“你们这些脑子单一的牲口懂什么!?”
“信不信再拉老子连你一块打。”
“个群瓜种给老子站住!你们要把我儿子拐哪去!丧良心的老子诅咒你们考不上大学!”
胳膊上的手一顿,我再也忍不住,轻轻推开同学的手,转身回去。
“你不就是不想我高考吗!你不就是让我去给他上坟吗!?”
“去!我去!我今天一天住我爹坟上,行了吗?”
风吹散母亲挽在耳边的银发,母亲将其重新挽起,挑眉。
“那走吧,现在去也还来得及。”
我挺了挺腰杆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因常年劳累而弯下去的腰。
妈妈,今年这场高考,我一定战到底。
6
“小覃啊,别怪妈妈哦,妈妈也是太心急了,一觉醒来找不到孩子了。”
母亲轻抚我发烫的脸,满眼自责。
“咱就去一会儿,一会儿妈妈就送你去考试哦。”
我没回应,骗子,每次上坟来回路程就要六个小时。
“小覃,中午想吃点什么呢?妈给你做。”
她将煮熟的鸡蛋递给我敷脸。
我接过鸡蛋,看着满脸堆笑的她,实在想不明白。
刚刚还在那样大肆羞辱诅咒我的老师同学,怎么这一会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?
午后两点,我抱着鼓鼓的背包坐在三轮上。
里边装着的,是这一年我所有的高分试卷、贡品、纸钱以及我偷塞进去的文具袋。
我算好了,半小时后,我们会经过一家书店。
而书店右转直走两条街,就能到达我的考点。
我掐着时间,盯着过往的每棵树。
有一天,我也会长成这样茁壮的树,只是不在山里。
“小覃啊,要不给你爹坟前也种点树?你爹怕热。”
母亲看着过往的树,语气轻和。
“都行。”
“种点啥树好呢?回头找人问问给参谋参谋?”
“都行。”
近了,书店。
“你这孩子,咋就会说这一句呢?”
母亲回过头,假意嗔怒道。
我从包中摸出文具袋,跃下车。
实实在地面滚了几圈,竟毫无痛感。
“覃覃!你做啥子!”
母亲急刹,手忙脚乱不知该下车追我还是驱车追我。
“你个兔崽子,给老子爬回来!”
母亲倒车,拧动车把追来。
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,脚心如灌了铅般。
被抓回去就完了,我用力抬起膝盖,一刻不敢回头。
身后三轮车嗡嗡声愈来愈近,泪夺眶而出。
我不要,我一定要考上大学。
拨开人群,踩着考前十五分钟提示铃进了考点。
往身后看去,母亲被帽子叔叔拦在考场外。
我跑赢你了,妈妈。
我拍掉伤口上的泥沙,大口喘气,一步步迈向考场。
是最擅长的数学,四年了,我第一次在考场上摸到这张车票。
我反复检查反复验算,生怕我的疏忽玷污了这张车票。
我半蹲着挤在人群中,欲混出考场。
考试结束前,我不能再回家。
7
“小覃啊,回家吧,妈不怪你,昂。”
头顶柔和的声音吹得我脊背发凉。
母亲将我扶起,从上到下打量着我,笑意盈然。
“我看看,伤到哪里没有?”
不适感袭来,我抽回自己的手。
“你这孩子真是的,下次可不兴这么冲动了哈,走吧,回家,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呢。”
我又坐上了那辆三轮车。
心扑通得厉害,我不停***双手。
母亲将菜一盘盘端上桌,这么丰盛的菜肴从未出现在我家的餐桌上。
直到最后一道糖醋鱼上桌,母亲坐了下来。
“这些菜,是你姥姥、姥爷、爷爷、奶奶、你爹、我以及你最爱吃的菜。”
“你可以依次尝尝,分别是什么味道?”
我身子一颤,看着杯中的牛奶,不敢有任何举动。
她夹了口菜,边嚼边说。
“你姥姥姥爷小时候就最宠爱你小姨,我处处讨好他们,用心学会他们爱吃的每道菜。”
“顿顿变着花样给他们做,他们才给我一点好脸色。”
她有些哽咽,但转而,她冷哼一声。
“口感这么奇怪的菜,也就你爹爱吃了。”
筷子轻敲盘边。
“这个,你那奶奶最爱吃,你看,这菜,长得就跟你那奶奶一样,丑得要死。”
“是不?”
见我没回应,她夹块鱼。
“啧,太长时间没做这道菜了,味都变了。”
我起身离桌。
“妈,我不太饿,先回屋了。”
母亲没再理我,洗漱后便在我旁边睡下了。
父亲走后,她一直和我挤在一张床上。
初中青春期,才得知同学都有自己的卧室自己的私人空间,且男女有别,哪怕是母亲和儿子。
我为此和她大吵一架。
她红着眼眶在床边打了地铺。
“睡吧,妈只是怕一觉醒来,妈就看不到你了。”
我叹口气,只得让她接着到床上睡,自己去打地铺。
深夜,熟悉的鼾声迟迟没有响起。
不知她在想什么,但我在想,明天怎样才能按时参加考试。
次日五点,母亲将我叫醒。
一脸坦然。
“走吧,去给你爹上坟。”
我再不想听到这句话了,心里的抵触蔓及全身。
我颤抖着,拧开药瓶。
“妈,天热,喝瓶藿香正气水再走吧。”
母亲没多想,接过一饮而尽。
“行了快走吧,天都蒙蒙亮了。”
我依旧抱着硕大的包裹,坐上三轮。
母亲绕了路,不会经过那家书店。
甚至一路加速,赌我这个惜命的种不敢跳车。
可火苗一旦燃起,就希望它直直燃尽。
她绕的路,是去城里的必经之路。
而我也早已提前拨打了举报电话。
帽子叔叔拦下母亲,让其出示证件。
“这玩意儿还要啥子证件?祖上三代都开了也没见哪个有证件的。”
母亲理直气壮就要继续开走。
帽子叔叔握住车把,开始做记录。
“干啥子!?要扣老子车安?”
母亲即使态度强硬,车子还是被暂扣下。
母亲拧着脸,挽着我胳膊。
“随他的便,走小覃,咱们走也能走到你爹坟头。”
我放下她的手。
“叔叔,她还喝酒了,我记得骑这种三轮是不能酒后驾驶的吧?”
帽子叔叔蹙眉,将她拦下测酒精。
当显示她已饮酒时,帽子叔叔表示她还不能走。
我带好东西,转身离开。
母亲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声叫骂。
奈何她被帽子叔叔拦着,辨不出个缘由。
我的好妈妈啊,待你知道藿香正气水含酒精时,我一定考完了吧。
8
走出考场,没有熟悉的身影。
想必母亲还在和帽子叔叔据理力争吧。
也好,我能顺利参加下午的考试了。
黄昏将至,同学们逐渐散去,我坐在考点外,静待最后一天的黎明到来。
从未觉得如此轻松过,眼前的山好似和我的大学重叠。
嗡嗡声钻入耳朵,我一激灵,拔腿就跑。
那辆破三轮不知为何又跑进母亲手里。
车上下来几名壮汉,快步追上将我压倒在地。
母亲当着我的面,烧了文具袋,里边的准考证一并变成灰烬。
“你哪也不许再去,就跪在这好好反省,什么时候想通了,什么时候叫我。”
她背着手,在不远处的凳子坐下。
我抬头,照片上的父亲眉目凌厉,失望的目光刺透我整副躯体。
父亲,您不是最想看到我迈入高考的战场了吗?您不是想看到我金榜题名的时刻吗?
心声得不到任何回应,我挺挺腰杆,做好打赢这场战的准备。
每过两个时辰,母亲都会来问我。
“错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
膝盖酸痛,双腿发麻,连后背也变得僵硬。
挺着的腰杆没有半分松动。
直到坠落的最后一刻,仍旧是笔直的。
“来人!医生!我儿子,我儿子晕倒了!”
母亲尖厉的叫声回荡在医院整栋楼。
睁眼,母亲眼含双泉,鬓边银发刺眼。
我侧头,窗外天将亮,还有机会。
趁母亲出去打水,我拉住护士。
“拜托你了姐姐,我一定要高考,今天是最后一天了。”
顶着大家疑惑的目光,我将困境全盘托出。
病友们听到我的遭遇深表同情,当即和护士决定一起掩护我出逃。
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
母亲缓缓走来,轻笑,将护士打发走。
后对着病友们赔笑。
“不好意思啊,误会,都是误会,我这就准备送他去考试的。”
“这孩子,他爹走得早,他深受打击,从小精神就有点不正常。”
“哎,我一个人把他养到这么大,一个高考而已,又怎会不让他参加呢?”
她轻叹,擦把本就没有的眼泪。
“也是,这孩子长得肥膘体宽的,一看大姐就养得很好,怎么会不让孩子考试呢?”
“我看也是,人家大姐自己把孩子养这么大也不容易。”
附和声四起,母亲呵呵笑着拉起我。
“不早了,我得赶紧送他去考试了。”
我边挣扎她拉着我的手,边向他们投去求助的目光。
可是有谁会愿意跟精神病人沾上联系呢?
9
母亲掏出麻绳,将我死死绑在车上。
这架势,怎么可能送我去高考?
“小覃,忍忍,很快就到了。”
很快?
只有奶奶家是距离医院最近的地方。
我就知道,又要去爹的坟头。
“你这么爱他,你怎么不干脆住他坟上!”
胸口被绳子勒得发痛,我再也忍不住冲她吼。
“你这么爱他,为啥不跟他一起走了!”
“为啥不干脆把我杀了,拖着我有什么意思?”
“只要我还有一口气,我就参加高考!”
“你捏不死我的,就算今年还是错过,明年我也要去考!”
“王贵芳!等老子考上大学,第一件事就是跟你断绝母子关系!”
她耳朵好像被堵上了,无论我如何哭骂,她都纹丝不动。
到了父亲坟头,她将我一点点拽下车,没有解开绳子的意思。
全身被绑住,无法跪下。
母亲自顾自地开始烧纸钱。
后从包裹中掏出一叠试卷。
蹲坐在碑旁,单手环抱碑壁。
泪簌簌往下掉。
“营杰啊,你看,这些都是今年小覃的高分试卷。”
“看,每科都有,老师说咱们小覃啊,根本不带偏科的,厉害吧?”
试卷下层,是一沓奖状。
“营杰,这些是今年小覃的奖状,一共十五张,我再念一遍给你听哦。”
“有,三好学生、单科数学第一名、单科语文第二名……”
她擤把鼻涕,揉揉眼睛接着道。
“今年还算顺利的,小覃长胖了不少。”
“就是今年小覃有点叛逆期,给你上坟晚了些,你别怪我们啊。”
太阳立于她头顶,考试又要开始了。
又要重来一年的恐惧席卷全身。
我瘫软地倒在地上,不住喘气,叫不出声。
“别再想装晕倒骗我了,不管用了。”
冷冷的声音抱住我耳朵。
这一刻,我觉得我应该死掉,早就该的。
脖子像被什么东西掐住,我绝望地闭上眼。
胸前束缚一空。
“覃覃,快去考试,来得及。”
张老师的脸跳进眼中。
同行的还有英语老师。
“老师。”
“我。”
我紧咬***,鼻头微酸。
“你都没放弃,老师怎么能放弃,快去吧,明年老师可不想再带你了。”
我坐上英语老师的摩托,摸着藏在口袋的准考证。
还好,多打了一份。
10
母亲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头发,将我扯下车。
“我的儿子!我说了算!”
“你们这群贱人,手伸得这么长怎么配做老师!”
张老师见状,忙跟着过来拉我。
头顶的揪痛,母亲的***,老师给的底气。
掺杂在一起,我伸手往上推。
母亲跌坐在地,怔愣地看着我,嘴一撇,泪砸了下来。
“儿子打娘啦啊,养他二十多年,他竟敢为了群外人动手打娘啊!”
母亲旋身,抱住父亲的墓碑。
“营杰啊,你把我带走吧,我活不下去了啊。”
“营杰,你睁开眼看看,你那儿子长大了,手都动到我身上来了。”
老师们一时手足无措。
“妈。”
我上前拉她,她闭着眼睛甩开我的手继续哭喊。
“覃营杰,我告诉你,我不欠你们老覃家的了。”
“我一心一意把你那儿子养到现在我容易吗?大到现在都敢来打我了。”
呼吸似成了累赘,身上酸软,我再次试着拉她,她依旧甩开我的手。
“老覃,要我说他也真是随了你个狠心的种,这么多年,你不也一次没来看过我吗?”
“十多年来,你不来看我,你儿子还打我,我不如现在就去见你!”
她说着,双眸发了狠,盯着父亲的墓碑就要往上撞。
多年的情绪顷刻喷出。
“妈!”
我嘶哑着跪下。
“多年来你的不易我一直看在眼里,我若真是个没心肝的早就撒丫子跑了。”
“你打小就受姥姥姥爷冷落,所以遇到同样不被爷爷奶奶待见的父亲时,你把他当成依赖,当成你想保护的对象。”
“感情不是相互的吗?爱情是,亲情也是啊。”
“父亲走后,你一蹶不振,我吓得日夜围在你身边,一步不敢离开。”
“大人们说,父亲这一走,没多久你也会跟着去,我不知道去了是什么意思。”
“但我再没见过父亲,我怕你若是跟着父亲去,我是不是也再见不到你。”
我再也忍不住掩面痛哭。
“父亲到死都在渴望爷爷奶奶的爱,你快40岁了还在想尽办法讨好姥姥姥爷。”
“我不想你难过,常年全村第一的成绩硬是跟着你复读了三年。”
我吸吸鼻子,跪着步步挪向母亲。
“妈,同学们都会跟家人发生争吵,我从来不会,无数个瞬间,我都不明白,为什么我从不敢忤逆你。”
“又无数个夜晚,我想清楚了,是因为我爱你。”
我扳过母亲的肩膀,满头银丝在空中舞动。
“我是爱你的妈妈,所以我不愿因为丁点小事与你发生争吵。”
“也是因为爱你,心疼未满40便满头白发的你,我才努力学习,想带你逃离这个吃人的村子。”
母亲眼底亮起银灯,哆嗦着手将头发挽在耳后。
“妈妈,我从不质疑你对我的爱,多年来我也明白了,你不是因为所谓的考前两小时上坟父亲才能感知到,你是真的在阻拦我高考。”
“你能不能告诉我,到底为什么,不愿我参加高考?”
母亲亮起的双眸低垂,紧抿下唇。
“没关系,请您实话告诉我,我是您的儿子,咋会怨你?”
母亲一字一句嗫嚅着。
“我不想你去了很远的地方,妈妈很久都不能见到你,妈妈怕以后再没任何关于你的话题能跟你爹提起。”
树叶沙沙响,我与老师们的呼吸一瞬凝滞。
11
“覃覃妈妈,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,您一个人带大覃覃实属不易,但眼下覃覃只有考上大学,才能离你更近一步啊。”
张老师走上前来,弯腰低声道。
母亲别过头去,身子随着啜泣声抖动。
“妈,我向您保证,等我上了大学,在发达城市扎根,第一时间就来接您。”
我摩挲着母亲的双臂,母亲像只折了翼的小鸟。
喉咙发出阵阵低吟,微微点头。
我松了口气,这口气,我含了二十年。
起身,麻烦张老师帮我把母亲送回,英语老师则发动摩托准备送我去考场。
“哎呦,我当是谁呢,一大早在这吵吵的,原来是贵芳啊。”
奶奶叠着小碎步边走边探头朝妈妈看去。
母亲在张老师怀里侧过脸。
“咋的了贵芳,遇着啥事了?给妈说说啊?”
奶奶上前扒拉母亲,我一把扯过她。
“干啥啊,没大没小的,起开。”
小老太太死劲儿挺大,挣脱开我就要往母亲脸前凑。
我挡在她面前,凑近她耳朵低声说。
“老太婆,踩我爹坟头上了,不怕我爹一会儿来找你啊。”
奶奶一听,差点将假牙喷出来。
“你管老子,我儿子没事找***嘛,老娘我在他坟上***都没得事。”
话毕,她抬脚在父亲坟头狂踩。
好像把看不见的手,抓着奶奶的脚踝往下拽。
众人目瞪口呆。
奶奶吓得打一个趔趄,躲在我身后。
“妈的,见鬼了,熊崽子真敢吓唬你老娘啊。”
母亲忙扑向坟头上摸索。
“营杰!营杰你为什么不愿找我呢营杰,十几年了连个梦都没有!”
“呸,疯子。”
奶奶啐了口唾沫,拧着小腰步转身就走。
“大疯子小疯子,他俩这一辈子呦,我看也就这样了。”
“*老太婆!你给我站住!老子告诉你,我儿子今年一定会考上大学的!”
母亲甩甩手上的泥巴,追上奶奶就开骂。
英语老师悄声喊我,我麻溜上车,赶去考场。
时间点刚刚好,老师为我重新买好笔,目送我进场。
笔尖承载着大家的期望,我的未来,我握紧笔杆为这一切画上句号。
12
去取录取通知书的那天,母亲翻出她压在箱底的裙子,将头发高高簪起。
接过快递的手直发抖。
“这个就是张老师说的那个咱们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哦?”
“是啊,你看,图片上就是他真实的样子哦,等报道那天,咱们一起去看看。”
母亲眼里亮晶晶的,不停摩挲着封皮。
“出息了,我儿子真的出息了。”
“这个能不能……”
我笑笑接过通知书:“能,咱现在就去给我爹看看。”
颠颠的三轮车上,开始遗憾过往的树无法出去看到更美更好的风景。
“小覃,是不是看着这些树,心情更好了啊”
母亲愉快地哼着歌。
也是,这些已经扎根在这里的树,本身就是最美最好的风景了。
“我想好了,给你爹坟前种柳树,你爹很喜欢柳树叶,你小时候他总用柳树叶给你编玩具来着。”
“嗯!”
13
报到当天,母亲站在校门口。
“小覃,给妈念念这几个字。”
我握着母亲干裂的手,一字一字地念着校门头的校名。
大二那年,我用攒了两年的奖学金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,把母亲接了过来。
大四毕业典礼上,母亲见到了我的女友。
母亲拉着女友的手不住夸赞。
“真好,真好。小覃,能给你……”
我忙捂住她的嘴,低声道。
“妈,别吓到人家了,等结了婚再让我爹看嗷。”
我硕博连读,女友则选择直接工作。
我讶异于母亲居然一口答应了我博士毕业再结婚的要求。
女友捂嘴偷笑,悄声说。
“你忘啦,我可是心理医生,冰山我都能给说化了。”
五年后,母亲抱着我的孩子站在父亲坟前。
“营杰,你是不是恨我?咋还是连个梦都不给我托咧?”
“营杰,我老了,蹬不动三轮了。”
“营杰啊,以后怕是不能常来看你了,我得带咱孙子咯”
「全文完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