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的手术很成功。
后续的康复费用,我用自己工作攒下的积蓄和刚发的年终奖,一一付清了。
从头到尾,我没有再跟江川提过一个“钱”字。
那张A4纸,那张未写下一个字的欠条,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书房的桌子上,像一个沉默的墓碑,埋葬了我对这段婚姻最后的一丝幻想。
江川似乎也忘了这件事,我们的生活恢复了往日的“平静”。
他依旧在回家后拿出计算器,我依旧麻木地转账。
我们像两个精准运转的齿轮,严丝合缝地维持着这个家的AA制,却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。
直到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。
我刚洗完澡,准备回房睡觉,江川却叫住了我。
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面前的茶几上,放着一张打印好的文件。
“我想了想,手写的还是不太正规,万一丢了说不清。”
他将那份文件推到我面前。
“这是我找法务朋友拟的,更正式一点,你签个字吧。”
我低下头。
那是一份标准的借款合同,借款人、出借人、借款金额、还款日期……一应俱全。
借款金额那一栏,赫然写着“伍万元整”。
利息那一栏,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。
我的目光,像是被那串数字烫了一下。
我忽然就笑了,毫无征兆地,笑得肩膀都在发抖,笑得眼泪都涌了出来。
原来他不是忘了。
他只是在等,等一个更“万无一失”的机会,来彻底地、不留余地地羞辱我。
他不是我的丈夫,他是一个放***的债主。
而我,连他的客户都算不上,因为我根本没借他的钱。
“江川。”我止住笑,声音平静得可怕,“你爱过我吗?”
他英挺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,脸上是我最熟悉的不耐烦。
“别说这些没用的,你到底签不签?”
“签。”
我拿起他放在一旁的笔。
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,似乎笃定我最终还是会妥协。
我拔开笔帽,在他以为我要落笔签名的时候,手腕一转,用尽全身的力气,在那份打印精美的合同上,划下了一道又一道凌乱的黑线。
然后,我抓起那份被我划得面目全非的合同,连同书房里那张他当初手写的A4纸欠条,一起,狠狠地撕成了碎片。
“刺啦——”
纸张碎裂的声音,在寂静的客厅里,显得格外刺耳。
“你疯了!”
江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,他猛地站起来,指着我的鼻子,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暴怒。
“林晚!你发什么神经!不借钱你还撕我的合同?”
我看着他气急败败的样子,心里竟然涌起一阵快意。
我将手里的碎纸屑,扬手撒向空中,它们像一群黑白色的蝴蝶,纷纷扬扬地落下,落在他错愕的脸上,落在他昂贵的西装上。
“这钱,我没借。”
我冷冷地看着他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。
“江川,从今天起,你我之间,除了儿子,再无其他。”
他愣住了,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。
在他眼里,我一直都是那个温顺的、顾全大局的、可以被他随意拿捏的林晚。
我没有再理会他的震惊,弯下腰,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屑一片一片捡起来,扔进了垃圾桶。
然后,我抬起手,将无名指上那枚闪亮的钻戒,用力地摘了下来。
那枚曾经代表着永恒承诺的戒指,此刻硌得我手指生疼。
我毫不犹豫地,将它也扔进了垃圾桶。
金属和塑料碰撞,发出一声沉闷的“咚”。
“你的东西,还给你。”
我转身回房,关上门,将他所有的愤怒和错愕都隔绝在外。
我靠在门板上,身体止不住地发抖。
我以为,这是我们关系的终点,是我们这场荒唐婚姻的结局。
却没想到,这仅仅是风暴来临前,片刻的宁静。
在我把所有纸屑都扔进垃圾桶后,我鬼使神差地,又弯腰从里面捡回了一片。
那是一片不大的碎片,上面恰好有“利息”两个字,和一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。
我将它悄悄地藏进了我的钱包夹层。
就像一个士兵,从战场上捡回一片弹片,用来时刻提醒自己,那场战争,有多么残酷。